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博物馆中觅蝶踪

北京晚报·五色土 2024-01-18 18:07

近日,中国国家博物馆与国家自然博物馆共同举办“共同家园——大自然的奇迹”主题展览,生动形象地诠释了我国的动物多样性、人与动物的共生历史,以及近年来的动物保护成果。展览通过历史文物展示、艺术品欣赏和互动体验等形式,利用标本之间眼神的联系组成了具有群雕效果的动态展示,让观众沉浸式地领略到“万物各得其和以生、各得其养以成”的自然奥秘,其中有一面“蝶类、蛾类标本墙”尤为显眼。

“穿花蛱蝶深深见,点水蜻蜓款款飞。”自古以来,蛱蝶便是诗词书画中的常客,备受文人墨客喜爱。且让我们在自然与文物之间,寻觅蛱蝶飞舞的踪迹。

宋 朱克柔《山茶蛱蝶图》缂丝 辽宁省博物馆藏

一 何谓“蛱蝶”?

在我国传统文化中,“蛱蝶”与“蝴蝶”常混用,但这两个概念并不相同。在昆虫学领域,对“蛱蝶”的定义是具有“四足”特征的蝴蝶:由于蛱蝶的一对儿前足已经退化,仅剩两对具备行走机能的足,故又被称作“四足蝶”,属于植食性昆虫,幼虫主要摄食水麻、冷清草等植物,成虫则喜吸花蜜或成熟果实的汁液,有时也会吸食牛马粪汁。

世界各地的蝴蝶可谓五花八门,种类在20000种左右。本次展览陈列有上百种纹饰各异的蝴蝶和飞蛾标本,包括凤蝶、蛱蝶、闪蝶、班蝶、粉蝶、环蝶、蚕蛾、天蛾等几大类,尤以色彩斑斓的各种蛱蝶格外惹眼,多是国内外的珍稀品种,如黄丝蛱蝶、黑脉蛱蝶、红漪蛱蝶、锯纹白斑蛱蝶、绿贝矩蛱蝶、黄裙美蛱蝶等。其中,比较稀见的是爱情鸟蛱蝶,生活在南美洲秘鲁的亚马逊盆地和安第斯山脉东麓的热带雨林中。仔细观察不难发现:它张开的双翅酷似一对紧紧依偎的小鸟,被当地人视为坚贞不渝的爱情代表,故而得名。

爱情鸟蛱蝶 国家自然博物馆藏

不过,我国古人并未对蝴蝶的各门类进行过细的划分,而是统称为胡蝶(蝴蝶)或蛱蝶(蛱蜨,叠韵为名,参见段玉裁《说文解字注》卷十三篇),二者之间没有区别,彼此混用的现象屡见不鲜。比如,北宋写生圣手赵昌的《写生蛱蝶图》,虽冠以“蛱蝶”之名,却描绘着几只六足蝴蝶在花中摇曳生姿的场景;而清代女画师马荃的《花卉蝴蝶图卷》中,又出现了很多“四足”蛱蝶,足见古人对于蝴蝶、蛱蝶的概念并未加以区分,仅仅是作为物种泛称而已。

二 文物上的蝴蝶

蝴蝶作为日常生活中常见的昆虫之一,早已融入我国的传统文化之中。在许多博物馆的藏品中,我们都能发现蝴蝶的形象。比如,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有“湖色团花蛱蝶库缎料”、“深绛色团花蛱蝶库缎料”等丝织品。

所谓“库缎”,原本是清代的御用贡品,进贡给皇室之后由内务府保存在缎匹库,因此才有“库缎”之名,后传入民间。库缎的纹样图案繁多,如“百花飞蝶”、“凤穿牡丹”以及“五福捧寿”等等,其中“团花蛱蝶”也是常用纹饰之一。古人认为蝴蝶(蛱蝶)是昆虫界忠贞的代表,象征着矢志不渝的爱情,且翩翩穿梭于花丛之间,其翼薄如绢纱,须脚细如发丝;不仅优美灵动,更兼寓意美好,故非常适合用作绸缎的图案纹饰,对其青睐有加。又如,故宫博物院藏有“黄地粉彩百蝶纹盖碗”,乃是清穆宗同治皇帝载淳大婚自己订制的御用瓷器,上有红、绿、紫、青等各色彩蝶,配合其他吉祥纹饰,烘托喜庆气氛。再如,辽宁省博物馆庋藏有南宋缂丝圣手朱克柔创作的《山茶蛱蝶图》,橙色的彩蝶萦绕在三朵山茶花之间,活灵活现,翩然起舞。

古人不仅将各类蝴蝶的纹饰用于服饰、瓷器与工艺品,以此为题的画作亦比比皆是。在众多的蝴蝶画作之中,赵昌笔下的《写生蛱蝶图》无疑是佼佼者,可与李唐宗室李元婴(李渊第二十二子)的《滕王蛱蝶图》竞相颉颃。赵昌师法五代时期的花鸟圣手黄筌,善画花草、昆虫,栩栩如生。此卷系纸本设色,纵27.7厘米,横91厘米,描绘出一幅秋日里的蛱蝶、蚱蜢与秋花枯芦相映成趣、和谐共生的场景。画面之上绘有三只蝴蝶,除居中的那只彩蝶无法判断几足之外,其余两只蝴蝶均为六足。

宋 赵昌《写生蛱蝶图》故宫博物院藏

此卷之上遍布钤印,足见其递藏过程甚为曲折。画卷之上钤有南宋权相贾似道的“魏国公印”与“秋壑”两枚印章,是目前已知的第一位递藏者。至贾似道督师兵败,被贬高州团练使、循州安置,抄没其家,此卷遂入宋内府,因而盖有“台州市房务抵当库记”。然而,南宋小朝廷最终覆亡,《写生蛱蝶图》被鲁国大长公主祥哥剌吉(元仁宗皇姐)收入囊中,钤下“皇姊图书”之印。至明初北伐,残元势力退回漠北,此图再次转入内府,加盖上著名的“典礼纪察司印”。

待到明清鼎革,赵昌的《写生蛱蝶图》几经辗转,最终呈至乾隆皇帝驾前,收入《石渠宝笈》。弘历还亲操宸翰,题写御制诗:“青虫出菜甲,起复化为蝶。蝶已不复虫,生灭迅交睫。翻栩飘秋烟,迷离贴露叶。炼得长生术,金丹了无涉。”前四句重点描述了蝴蝶从青虫到化蝶的变态过程。作为“变态”昆虫,蝴蝶的一生要经历从卵,到幼虫,再到蛹,最后羽化蝶生。这四个发育阶段,被乾隆皇帝引入诗文之中,颇有生趣。

三 诗文中的蝴蝶

大量蝴蝶题材的文物出现,除了其自身色彩斑斓、寓意吉祥之外,也得益于历代文人墨客的妙笔渲染。文学作品中的蝴蝶最早见于《庄子》:“昔者庄周梦为胡蝶,栩栩然”,这里的“胡蝶”便是“蝴蝶”最初的写法。此后,“庄周梦蝶”的典故便成为探讨现实与虚幻、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永恒话题。先秦以降,蝴蝶频频出现在历代诗词巨擘的笔下。比如:盛唐的杜甫、中唐的元稹、晚唐的李商隐,北宋的黄庭坚,南宋的辛弃疾、陆放翁,以及清代史学家赵翼,在他们的诗文词句中都活跃着彩蝶的身影。

大家耳熟能详的佳句有杜甫的“穿花蛱蝶深深见,点水蜻蜓款款飞”(《曲江二首》),李商隐的“庄生晓梦迷蝴蝶,望帝春心托杜鹃(《锦瑟》)”和“忆得蛟丝裁小卓,蛱蝶飞回木绵薄(《河阳诗》)”,元稹的“蜻蜓怜晓露,蛱蝶恋秋花(《景申秋八首》)”,黄庭坚的“枕落梦魂飞蛱蝶,灯残风雨送芭蕉(《红蕉洞独宿》)”,辛弃疾的“蝴蝶不传千里梦,子规叫断三更月(《满江红·点火樱桃》)”,陆游的“蛱蝶子,去复来。草长齐腰花乱开(《蛱蝶词》)”,以及赵翼的“薄命生遭风雨妒,多情枉受蝶蜂怜(《和友人落花诗》)”等等,不胜枚举。上述诗词不仅时间跨度大,而且作者生活的地域也不尽相同,从侧面印证了不同种类的蝴蝶在我国的分布范围极广,遍布大江南北的客观事实。

古往今来,关于蝴蝶的诗词固然不乏欢悦之句,但更多的是文人藉此寄托一缕惆怅。尤其是杜工部的那句“穿花蛱蝶深深见,点水蜻蜓款款飞”。公元758年二月,唐肃宗李亨将“至德三载”改为“乾元元年”。这种“复载为年”的操作,实际上是公开宣布玄宗李隆基自诩可以媲美尧舜时期(尧舜以载纪年)的“开元盛世”一去不返。此时的杜甫情绪郁结。一方面,自己在“房琯罢相”事件中上疏进谏,反被肃宗厌恶,从此壮志难酬,郁郁不得志。另一方面,尽管唐军于年前光复长安、洛阳两京,但安庆绪仍盘踞河北,双方进入了长达半年的相持阶段。彼时的大唐已经今非昔比,盛世不在。眼前的“穿花蛱蝶深深见,点水蜻蜓款款飞”,尽管舞姿优美,色彩艳丽,但若隐若现,犹如前途未卜的自己,唯有珍视当下的片刻恬静生活,深恐此情此景就此远去,惜春、留春、伤春之情跃然纸上。

上述关于蝴蝶的诗词各具华彩,描绘蛱蝶的文物惟妙惟肖,无不巧妙地将飞蝶与花朵联系在一起,犹如一位翩翩舞者,穿梭于花丛之中,不仅轻盈柔美,也符合蝴蝶吸食花蜜、果实的特性。由是可知,无论是传统文物制作,还是诗词艺术创作,都是建立在诗人、匠人以画家们对于自然界悉心观察的基础之上。而本次“共同家园——大自然的奇迹”主题展览甄选的包括各类蝴蝶在内的六百余件珍稀标本,也为各位观众提供了一个宝贵的机会,可以近距离地观察鸟、兽、飞禽、鱼类以及昆虫,沉浸式地感受、体验人类与大自然和谐共生的意义所在。

(作者单位:中国国家博物馆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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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01-18 18:0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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